海子:浪漫精神的复活
两年前海子死在一个复活节的日子,这个日子也表达了海子对诗歌的信念。两年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谈论海子,搜寻海子的诗篇。海子的诗以其咄咄逼人的热情和令人眩晕的高度困挠着“先锋”的探索者们。他们不愿正视海子给诗界带来的越来越大的影响。海子的诗也威临着评论家的理论态度和审美判断。一个简单的或此或彼摆在我们面前,促使他们反省:或者肯定海子诗歌的巨大意义和价值,并清算迄今为止我们对诗歌和艺术所持的信念,或者仅仅把海子当作遥远过去的一声怀旧的回响,当作多元化的后现代世界里一个普通的声音。
海子当然不是一代现代主义诗人,更不是后现代主义诗人,尽管他在表达技巧上体现了现代主义的特点,世界的大背景下,海子的时代是一个走向“后现代”的时代。他不得不和许多“先锋”的探索者们“走在同一条路上”;然而,他的时代对于他仅仅是一个外部事实。海子不是从历时,从进化的立场规定诗歌的方向,而是从共时地,从原始生命的各种可能性突入诗歌的本质。因而,荷马、旧约、印度史诗、但丁和歌德就不是作为前后相续的发展阶段,而是作为生命本体所获得的内在高度呈现在他的面前。当他这样面对诗歌时,他就超越了他的民族和时代。海子的诗歌理想是:“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一种民族和人类结合,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
这样的诗歌是否可能,海子以他的创作作出了回答。
海子诗歌的起点是生命元素。他自称他的长诗创作是出于某种巨大元素的召唤。这些生命无素潜藏在文明的深处。用哲学的语言表达就是本体和实体。海子在他的笔记中写道,诗“要直接面对实体。”“诗应是实体强烈的呼吸和微微的颤抖。”“诗人的任务仅仅是用自己的敏感力和生命之光将黑乎乎的实体照亮”。海子的实体与意象派诗人的“实体”有着根本的不同,后者只是对具象的强调。海子的实体是沉睡在我们文化中的原始生命和精神。在创造之日,实体活动起来,成为主体。诗作为主体行动体现在但丁、米开朗琪罗、落士比亚、歌德的创作中。他们与原始力量之间的关系是造型的,史诗的关系。原始的主体力量的流动造就了人类文明史上最健全最高贵的文化,造就了史诗、悲剧和建筑。海子的诗自觉地承受了这一实体的命运,这一命运以太阳为象征。他的诗表达不是个体对这一原始本体的追求,不是对文化的历史性起源的再造,而是本身作为主体的行动,歌唱,燃烧。在这样一个本体焚烧的世界,现代世界的人与世界,精神与自然的紧张第一次得到和解。大地上死去的一切得到复活。天空和河流绽露出亲切的微笑,仿佛庆祝人类浪子的回归。
呈现在海子诗中的世界无疑是一个理想化的世界。它是原始生命通过人类的语言创造的另一个世界。它顽强地群临于这个世界之上。它的光芒照见了这个世界的荒谬和黑暗。这种创造正是浪漫主义的精神。
因此,海子的浪漫主义不是主观抒情,不是自我陶醉,甚至不是心情,感性和性灵的体现和表达。海子明确地表示“不想成为一个抒情诗人。”这不是为了逃避现代主义者的指责,而是表明他的诗与通常的抒情诗歌有着很大的不同。海子诗中的抒情因素不是自我的抒发,而是实体的歌唱。海子谈到一种“热爱景色”的抒情诗人,他们把宇宙当作庙堂。他所挚爱的梵高和荷尔德林是这一类诗人的典范。
海子的浪漫精神不是对十九世纪浪漫主义的简单复归,更不是中国传统的庄禅之道的发扬,而是从生命元素和主体意志出发,对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所体现的形式文明的清算和扬弃。在现代主义者眼中,土地已经死去。代替土地的是肤浅的,永不餍足的欲望。这种欲望不是出自主体的意志,不是出自充实、而是出自贫乏。导致土地丧失的是启蒙的理性精神。理性主义之斧砍斫生命之树。原始的生命蜕化为文明的形式。现代主义者只能抱住形式的外壳,拼命镌刻诗歌。因而构成现代主义诗歌的是智性的碎片和创造的盲目。后现代主义者明确表示对诗歌精神和创造主体的抛弃,于是现代主义以最后的一跃,也耗尽了自己最后可能。对于表象和修辞的过分热爱是一种文明走向没落的征象。后现代主义诗歌表现出的无可奈何的超然和冷漠正是这样一种没落的情绪。海子不是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相反,他的诗歌道路始终处在现代主义的重重包围之中。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坚持诗歌精神和主体意志,坚持原始生命对现代世界的抗辨,就是一种孤独而悲壮的英雄主义行为。
海子带着对诗歌精神的信念走入诗歌,走入永恒。他直接成为这种精神的象征。海子的诗歌精神即浪漫精神。它要求通过一次性行动突出原始生命的内核和本质。海子的诗歌就是这种行动,它给我们展现了一个宠廓的前景,我们开始从当下的现实抬起头来,眺望远方。天空和大海的巨大背景逐渐在我们身后展开。
原载于《清华研究生》第79期
海子:浪漫精神的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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