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绀弩作品选读－－-论黄色文化（我若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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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se情文学，大腿影片，软性音乐和跳舞，猥亵的照片和画片，玩弄女性的新闻和言论等等，谓之黄色文化，正是今天充塞香港，使人窒息的东西。它的基本内容是动物性的歌颂，官能的歌颂，肉体的歌颂。它煽动人的动物性的本能，把人当作没有精神活动的肉体动物，要人类还原为单纯的肉体动物！它是一种意识形态，游惰者，没落者，吸血者，一切没有灵魂只有肉体的人们的意识形态！
　　二
　　黄色文化由于本身的落后性和反动性，和反动阶级的反动政权是分不开的。
　　首先，它要有一个存在的天地，只有在落后的反动的政权之下，它才能存在，才能存在得有声有色，才能发荣滋长。
　　但无论怎样的政权，当它还有几分进步性的时候或当它还有几分稳定性的时候，都要取缔黄色文化，至少，在表面上，在他们的“首善之区”取缔黄色文化。只有在它的落后性和反动性完全暴露了，那政权无法维持了的时候，它才不但不取缔它，而且利用它。反动政权在有力的时候，实际是黄色文化的保镳；无力到只剩一丝游气的时候，已经崩溃了的时候，则以它为向新势力反攻的武器。反动政权和它的整个反动阶级到了以黄色文化为反攻的武器的时候，就是表示他们的武库中再没有像样的武器了。正像“水鸨”是孙悟空的最后一变；不是他不能变得更肮脏更下贱，而是世上根本没有更肮脏更下贱的东西了。
　　没有反动政权，没有反动阶级了的时候，就会没有黄色文化。
　　三
　　黄色文化由于它的落后性和反动性，必然和愚昧、迷信之类分不开。检阅一下，作为黄色文化的素材的，和黄色文化混同出现的，岂不是一些因果报应、神仙鬼怪的东西么？
　　同时，也必然和野蛮分不开。检阅一下，作为它的素材和它混在一起出现的，岂不是一些技击、武侠、大天二之类的东西么？这种野蛮和黄色文化还有一种共同点，它也是一 种肉体的歌颂。
　　同时又必然和一切阴暗生活分不开。作为素材，和它混在一起的，岂不是一些火坑里、火山上的女性、姨太太或大太太们的艳闻秘史之类的东西么？
　　而且必然和一切落后思想分不开。忠孝节义的陈腐的封建道德，尤其是提倡贞操、维持风化等等滥调，又作为它的另一面而出现。
　　最后，必然和颠倒是非、无中生有、对于新势力的造谣诬蔑分不开。不，不是分不开，而是这才是它的中心任务！
　　四
　　黄色文化的制造者是彻头彻尾的恨世主义者。因为憎恨这世界，所以要毒害这世界。而他们自己则已被这世界憎恨，至少也将被这世界所憎恨了。
　　同时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主义者。他们不但被这世界憎恨，而且无法也无力消除这憎恨。他们明白，这世界于他们已是无复望矣的了。
　　而且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报复主义者。不见容于这世界，却不甘心于自己的单独地不见容，不甘心于没有他们了的世界竟能完美无缺，于是在自己沉没于深渊之际，向岸上伸出一 只怨毒的魔手企图攀扯别人和他们一齐沉没。那魔手就是黄色文化。
　　五
　　黄色文化也自有它的欣赏者群。这不但指那些刚刚走近两性生活的边缘的好奇的所谓“少男少女”；不但指那些以能够吸引、玩弄异性而沾沾自喜的腐烂者；主要的是黄色文化的制造者自己同时就是那制造品的欣赏者。何况他们自己也并不孤独，他们不过是整个没落阶层的代表。
　　他们之所以欣赏他们自己的制造品，不是因为除了黄色文化就再没有别的文化了，而是因为一切严肃的、高级的学术思想，都反叛着他们，嘲笑着他们，排斥着他们，使他们也只好排斥黄色文化以外的一切文化。
　　六
　　黄色文化是某些特定的没落阶层的命运的象征，比如白华——女人，卖笑；文人，卖黄色文化！
　　七
　　扑灭黄色文化！在此时此地，是每个严肃的文化工作者的当前急务！
　　一九五○年一月一十五日，香港。
　　选自《聂绀弩杂文集》，三联书店１９８１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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