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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毛泽东诗词集》杂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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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从理论上看,“我手写我心”也未见得圆通,因为找不到绝对的“我心”。心本身由外界薰习而成,而且随时流变。真正属于“我心”固有的,也许只有初生时的生理状况,它可能给外界的薰习加上限制、附带偏向。可是我们知道,初生者的心理状况远远与诗心相离、写诗作不出。虽说做房子总得有地基,可是不能把地基便当为房子,躺在地上露宿过日子。自己的经验和古人的薰陶,便是建立“诗心”的两个因素——我不提当下的文艺氛围,因为它的影响可归并入经验和薰陶。我们的艺术素养,几乎完全来自于古人和传统。关于从古人那里培养诗心,清末民初的况周颐有顶亲切的描述,仿佛在他的《蕙风词话》里。当然,心一旦稍稍成形,它自己便会有意识地甄别、挑选外界的影响,并且在外力下持续地改变自己。比如小孩子下了地,便要讨吃喝,到处乱跑,不完全受生身父母的控制。这时便称得起有“我心”了。不过,这个心并不会心眼太死,而心地颇宽;它是开放的,无论对古人,还是经验;倘把它比方为房子,这房子当然上了门闩可以拒客,可是也终究开了门可以迎客。从前的古人、经验整合为心的模式、思想情感倾向,今后的古人、经验还会不歇气地来参与这个“心”。具体写作一首诗时,故意跟古人别扭,或者逮着古人不放手,这都表明心不够自由,而给古人牢笼住了。后者像幼弱儿童对父母的绝对依赖,前者也不过半大孩子跟大人的犟头斗气,只显出他们终是父母的孩子,受父母的控制。每首诗都是当下经验与心灵状态的杂交,古人没法拒绝,他已经躲在诗心的背后;古人也不消拒绝,假使这诗与古人相通,犯不着非跟古人较劲,因为那实际上是跟自己过不去。诗的本份该是自由地传达感受,而古人也自由地在诗作与感受中来往,他配了通行证的,想挡都挡不住。

创作里,诗人与古人的关系不可呆看;批评家的谱牒学也就不能死背。对毛的创作而言,尤当如此,因为他不是专职文人,未见得有明晰的诗学,他是不是为了实践自己的诗学而有意识地啃剥古人,大可存疑。不过,谱牒学也自有功用,把诗人与古人类比、对比,我们对他风格的体认便更容易、更清晰;这好比舞台上拿各个侧面的灯光来照一个主角,他全身的细节便都凸露出来——不待明说,大家看得出我这段话意在替自己辩护,因为我前边也很翻了一阵毛的谱牒——虽说我完全没资格自称为批评家。

 

豪放与婉约

 

范仲淹在古代声名不小,建国以后,越发膨胀了。这当然由于他《岳阳楼记》中那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古代文人本来有济世的责任感,经世用世的传统,他们利益和心理上也一直把自己挂靠在政治和权力上。即便身在隐居庐里,心也遗留在魏阙,眼也仰盯着政界。这点《岳阳楼记》中有明白的表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一个人修成这种境界,当然极为了不得。不过,纯看境界本身,它底下隐含着一种倾向、散播着一种气息:对个人意识、思想、生活的蔑视。政治这东西虽然嘴巴笨,它讲的话你总也弄不清底细;可是鼻子灵,它一下便嗅到这种气息,可资利用。古代用得厉害,现代更变本加厉。古代的教化和现代的教育,都做这个工作——尽管建国以后批儒家最不留情面,可是老实讲,它的统治受惠于儒家的不知有多少,值得花一本大书来算这笔账——建国以来,大学小学在背范氏那句名言,大小作家的教训文章里在引那句名言,范氏的知音真可谓遍天下了。不过,大家各自明白,应声和应制而已,没有谁真对他的境界感兴趣。所以出现一个奇怪现象,范氏几于全民皆知,而只有绝少人对他有点儿了解——我本人便不大知道他——假使真受他的境界吸引,要跟他认同或者向他靠近,会这样漠视他本人,那便算心理上的奇迹了。不问可知,大家跟他打的那点儿交道并非发自内心,而出于外加。《岳阳楼记》讲完那句名言,便拿一个感叹结束;范氏地下有知,他今天会把这个感叹加重语气再发一遍:“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我讲大家漠视范氏,并非乱道,而有证据的,譬如,很少有人了解他在词上的创作。毛博览,当然读过范氏的词,而且做过评论。他先引范氏两首词,这两首词历代选本都不会漏掉的。一首《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另一首《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渔家傲》是这位被羌人尊称为“龙图老子”、被西夏畏称为“小范老子”的范文正公守边时写的,据说并不止一首,都以“塞下秋来”起头,可惜其余的没有传下来。毛对这两首词发表议论道:“词有婉约、豪放两派,各有兴会,应当兼读。读婉约派久了,厌倦了,要改读豪放派。豪放派读久了,又厌倦了,应当改读婉约派。我的兴趣偏于豪放,不废婉约。婉约派中有许多意境苍凉而又优美的词。范仲淹的上两首,介于婉约与豪放两者之间,可算中间派吧;但基本上仍属婉约,既苍凉又优美,使人不厌读。婉约派中的一味儿女情长,豪放派中的一味铜琶铁板,读久了,都令人厌倦的。人的心情是复杂的,有所偏,但仍是复杂的。所谓复杂,就是对立统一。人的心情,经常有对立的成分,不是单一的,是可以分析的。词的婉约、豪放两派,在一个人读起来,有时喜欢前者,有时喜欢后者,就是一例。睡不着,哼范词,写了这些。江青看后,给李讷看一看。”从末一句看来,毛并不像普通家庭那样,直接跟妻子和女儿对面,一边闲谈一边交流,把范词拿出来朗读或者传观;他把这通感想写下来,然后由身边的工作人员转交;就好像批公文似的,写下“请转某某同志一阅。”我们一般人会觉得有点儿特别。我想起一则逸闻。英国不知哪位女王去敲她丈夫的房门,丈夫问是谁,她答“英国女王”;丈夫不理她,再问是谁,她答自己的名字,丈夫还不理;最终她柔和地说:“你的妻子”,门才得开。也许跟干一切行当一样,元首当久了也会形成职业病。我不知毛的妻儿收到这样经外人转交的家庭公文时有何感受。这是题外话。在这篇公文里,毛把词分为两派,并且透露自己偏向豪放。

拿婉约与豪放来分别古代词的风格倾向,当然有它的方便,但是它太不精细了。词史上那么多风格各相区别的作家,是不易简单地把两顶大帽子全体罩盖的,因为各家的脑袋规格、形状都颇为不同。只谈豪放婉约,有些像李逵不分青红皂白的抡板斧“排头砍去”了。古代批评家并不这么笼统,毛自己也有领会,他觉得范氏那两首词便介于两者之间——不过,仍要归它们入婉约,好成就那个二分法。实际上,范氏《苏幕遮》上片已经很有豪放派风度,《渔家傲》通篇几乎已不存婉约气息。毛说“基本上仍属婉约”,而不讲基本上已属豪放,看来他听惯后代豪放派声嘶力竭的喊嗓子,给豪放派定的调门比较高。历来豪放派的溯源,除《花间集》里一丝半点写塞上的作品——比如毛文锡《甘州遍》——便数到范氏这首《渔家傲》。那时候,豪放派还没有眉目,欧阳修词学观念较为正统,所以讥笑《渔家傲》为“穷塞主之辞”。这个评语大概不像有些人所讲的那样是严正的斥责,而像朋友间的互相调笑,不过,观念的区别一目了然。可是,欧阳修自己的好些作品,比如《采桑子·西湖念语》那组名词,虽调门不高,也决非“婉约”二字讲得尽或者讲得准的。《朝中措·平山堂》更谈不上婉约,而俊快、豪爽、洒脱。王国维《人间词话》引欧阳修“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两句,称赞道:“于豪放之中,有沉著之致,所以尤高。”直接把“豪放”一词来品目欧阳修。论者还常讲欧阳修“疏隽开子瞻”,疏隽大概不易讲成婉约,子瞻在我们心目中婉约的印象也决不会太重。范氏是个特别的作家,他似乎无意以文学名家,可是文、词都有名作。他能开豪放的先河,唱出豪放那第一声——我没有算上毛文锡——也许正因为他无意为词,因而不大注意词的规矩,心理、笔路承担的传统负荷要弱得多;他写作时,也便能更自由地把笔直追自己的经历、感受。非专业人员总享有法外治权的;当然,在以笔达意的训练上,他绝对的专业水准。

词论家向来对范氏注意不够,也许他存词太少,没有足够的篇幅来吓唬人。他婉约的方面,“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这两句,以后写同类情景、用相近笔法的篇什,都没有能超过他。“酒未到,先成泪”比他自己先前的“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更进一解。李清照名句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脱胎于范词,而多了些机趣、流动,可是论情感的诚挚,还隔一尘。眉头和心头都是愁爱去的地方,范氏好像说:愁要来,眉头和心头都害怕,忙不迭地闪避,把愁你推给我,我推给你,可是终躲不过。范氏写景,已经纯是豪放派气象,而不像《花间》和柳永,偶有一篇、一二笔阔大。前边引到《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他的《御街行》:“珍珠簾卷玉楼空,天谈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虽然并不鼓努作气,景象的雄阔,瞎子也看得见。他有一首词似乎从没有人提到。《剔银灯·与欧阳公席上分题》:“昨夜因看蜀志,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尫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这词里发议论、搬事典、甚至用口语,都该列为创辟之作,从前并没有人在词里这样胡来过。这点且不详论,只看它的风格,尤其神似苏辛一脉好些二流作品;假使把它收到辛弃疾的集子里,我看没有人会把它剔出来。也便是说,豪放派好些艰辛探索后的模式,他老早便轻巧地弄过了。豪放派见了他,应该爽然若失,好比孙猴子翻斤斗云去天柱边洒了尿后,忽然发现只到了如来佛的手指边。范氏只存下来五首词,两首算得正牌的豪放词,另两首写景早抢了豪放派的先,剩下来那首也决不软媚,可以收入《东坡乐府》的。只把他豪放词的比例看作五分之二,我凭印象估计,东坡的豪放词未见得超过这个标准。范氏吃亏在词太少,背后也没一群跟随者起哄,所以开宗立派的荣誉给东坡混走了。豪放派的发明权我们争不回来,可是,假如我们不势利,至少得把豪放词的发明权注册在范氏身上。他早就写出成熟的豪放词,东坡已落第二乘。也许有人要讲,我这个说法也足够势利,为什么豪放词的版权不能判给名气更小、更不起眼的毛文锡?我觉得毛文锡那一篇只是偶然之作,出于意外,他整个风调、其余作品里连一点豪放的兆头也没有;不比范氏,豪放是他的老习惯,尽管未见得是有意为之。当然,我这个回答,意见不同者会当为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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