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两位老师把文学的种子播在我的心头。
这种种子可以叫做“爱”,但是,似乎还不够准确,那起初的感觉应该叫做“贪婪”。那是一种永不满足的饥渴,我如痴如醉地的阅读,狼吞虎咽,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我母亲回忆说,那时我连吃饭都把书本放在面前。当时流行苏联科学家巴甫洛夫的一句话:“科学需要毕生的精力,即是有两倍的生命也是不够的。”我把他的说法发展了一下:如果没有两倍的生命,那就要牺牲除阅读以外的一切爱好。每逢下象棋、打扑克,我就有浪费生命的感觉,不久就通通‘戒’掉了。
语文,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阅读成了生命的价值所在。一天不阅读,就觉得很难过。阅读,不是为了考试,因为考试是很容易的,作文决定一切。
不幸的是,理想的老师总是凤毛麟角。高中时期,语文老师是南京大学(中央大学)外文系毕业的,他教课却令人丧气。有同学甚至要我发动一个驱逐语文老师的运动。但是,我对语文的热爱并没有受到打击。我是语文课代表,但却基本上不听课。我从第二排搬到了最后一排。老师讲得再差,我也是闷声不响地钻研杂志和文学作品。这位语文老师也非常重视批改作文。我的作文常常得到他的表扬。他还组织课外阅读,让我们写读书报告。他营造的文学氛围弥补了他教学上的不足。这位老师对我作文常常鼓励有加,使我产生了一点“野心”:向报刊投稿。经过多次失败以后,终于成功了。我在上海的《青年报》上发表过诗和散文。这在当时是一种轰动性的荣誉,荣誉是鼓舞,鼓舞变成了一种自觉的刻苦。刻苦是自觉的,因而变成一种痴迷的欢畅,语文就这样成了我生命中最幸福的种子。
在这种情况下,我考取北大中文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现在看来,有些教育改革的专家在争论什么“苦读”还是“乐读”的问题。根据我的经验。苦不苦,乐不乐,关键在于爱不爱。爱不爱,主要看你迷不迷。如果不迷,光是为了考试而学,那怎么能不苦呢?如果不是为了考试,而是出于一种内心的命令,不让你读,不让你写,才叫难受,才叫苦呢。
进入大学以后,虽然授课的教授大都是全国著名的泰斗,但是,并不是每一教授都能满足我的求知欲,也不是每门功课,都令人喜欢。尤其是一些理论课程,特别是语言学,还有汉语史,古代音韵,神秘莫测,望而生畏。读起来真是很苦,但是,几乎所有的教授,都以他们的渊博的学识激起了对于理论的兴趣,尤其是朱德熙先生的雄辩,使我着迷,当初以为最枯燥的现代汉语,后来居然成了最喜爱的课程。
爱因斯坦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照此类推,最好的老师应该善于激发学生兴趣。但是,任何至理名言都有其不够完善的地方。爱因斯坦的话也一样。兴趣有一个培养的过程,从没有兴趣到很有兴趣,这中间还有一个克服惰性的痛苦的过程。最好的老师能够把学生最不感兴趣的课程变成向往的乐园,而且为了进入乐园,不惜穿过但丁式的炼狱。
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学术泰斗们,诱导我进入一个枯燥无味的理论世界,心甘情愿地忍受煎熬。我下苦功钻研的第一本经典理论著作就是恩格斯的《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我立志硬啃,不啃动它誓不罢休。起初,总是看到一个地方,就看不懂,没有办法读下去了。我硬着头皮,反复看了十五六遍,终于豁然开朗。大学毕业后,正是六十年代,极左思潮盛行,读书无用。我仍然孜孜不倦,硬啃经典。有好几年我甚至放弃了文学,一心只读哲学。甚至硬啃马克思的《资本论》,从中求得辩证思维的奥秘。我的这种硬啃精神,都来自对于北大学术泰斗的崇拜。高名凯先生懂得许多外国语,光是能写能用的,就有四门。与他们相比,自己实在太渺小了。不甘心这种渺小,就有了动力。动力就变成无声的命令。这种命令是顽强的,到了文革,变得更加顽强 。那时读书不但无用,而且往往招来批判。惟一合法的读物,就是四卷本的《毛泽东选集》,我就读英文本的。每逢开会都集体念红宝书《毛主席语录》,我就拿着英文本的念。当时,邮寄毛泽东的著作是免费的。红卫兵全国大串连的时候,我就把英文本的《毛泽东选集》先从邮局寄到目的地,就是在满世界乱窜的时候,我也没有放弃阅读。
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发昏,那时读英文有什么具体目的呢?没有。没有四六级考试,也没有托福之类。但是,不读书觉得难受,完全是为读书而读书。读书就是生命,没有书读,就有一种空虚的感觉。
没有想到,到了改革开放时代,当时无目的阅读,在不知不觉之间提高了理论修养,突然变得有用了。从来没有要求我们写过论文,却在一夜之间,要拿出论文来评职称。而我居然很快就拿出来,几年之间,居然积累到几百万字,还有了相当的影响,名字还被写到当代文学史里去。最令人意外的是,八十年代后期,突然来了一个通知,说是凡是副教授以上的,都可以报名参加国家教委组织的“英语熟练考试”(English Proficiency Test )。福建省敢于报名的,只有七个,到了考场门口吓走了两个。五个人考取了三个,文科只有我一个。到四川外国语学院培训口语以后,我获得了出国讲学的宝贵机会。
积数十年学习语文之经验,我坚定地相信:兴趣和热爱是读书的永不枯竭的动力,那些使学生厌恨课程的考试方法,应该扫荡。为了防止一代人创造力遭受扼杀,我在几年前写了轰动性的《炮轰全国统一高考体制》和《高考语文试卷批判》。去年充当主编初中语文实验教材,已经得到教育部的装立项批准。我的最高目的,就是改变语文课程不讨人喜欢的现状,让语文成为青少年生命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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